“六月十号？”玄一看了一眼墙上的挂历，“两天前？”
“六月十号晚上六点左右，您去什么地方了？”加贺问道。
“师父，”彰文插嘴道，“六点左右，不是您带敦吉散步的时间吗？”
玄一戴上老花镜，接过照片。“哦，的确见过。咦，是在哪儿来着……”他小声说道。
“啊？对，是散步去了，去遛狗了。我每天都五点半左右出去。”
加贺摇摇头。“您应该认识。就是这位。”他从公文包里取出照片。
加贺轻声笑了起来。“途中您没遇见什么人吗？”
彰文心想，没有叫这个名字的客人。
“遇见什么人？”玄一张大了嘴巴，又看了一眼照片，“对，就是她！”
“三井女士？哦，是客人吧。”玄一挠了挠眼角。
“您想起来了？”
“您认识三井峰子女士吗？”
“想起来了。散步途中偶尔会遇到。对了对了，她好像是说过自己姓三井。”
“什么事？”
“她叫三井峰子，这么写。”加贺拿出一张便笺纸，上面用圆珠笔写着“三井峰子”，“您确实见过她？”
“百忙之中多有打扰。有点儿事想问您。”
“见过，可也就是打了声招呼。”玄一把照片还给加贺。
“我是寺田。”玄一说道。
“您是在什么地方见到她的？”
彰文跟在玄一后面回到了店里。加贺正盯着工作台上刚才彰文修理的钟。
“这个……”玄一用试探的眼神看着刑警，“这到底是什么调查？我和那人见过面，有什么问题？”
“该不是那个浑小子做出违法的事了吧。”玄一慢吞吞地起身。
“没有，只是简单确认一下。您能告诉我是在哪里见到三井女士的吗？”
“这个嘛……”彰文摇摇头。
“没关系，反正没什么好隐瞒。在公园。”
“警察？什么事？”
“公园？哪里的？”
“啊，对了。有个警察来店里，说找您有事。”他递过加贺的名片。
“滨町公园，我遛狗的地方。滨町公园在明治座再往前一点——”
彰文明白了玄一为什么一脸为难。这个挂钟是古董，不可能找到零件，需要重新手工制造齿轮。彰文还记得顾客把挂钟拿来时的情景，说不想花太多钱。若是重新制造齿轮，修理费用便会增加。而且听玄一的语气，他还担心其他齿轮。看来又要和客人发生争执了。想到这里，彰文郁闷起来。
玄一正要继续解释，加贺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，打断了他。
“至少得这样。”玄一再次将视线转向挂钟。
“不用说了，我对那里很熟。三井女士当时一个人？”
“……要把齿轮全都换掉？”
“嗯，一个人。我感觉她总是一个人。”
“你既然知道，为什么还说不难？都掉了两个了啊。即便焊上这两个，也不能保证其他齿不会掉下来。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呢？你认为如果再掉了就再焊上就行了？”
“你们说了什么？”加贺从口袋里拿出记事本。
“多年用下来不都会那样吗？”
“也就是打个招呼，没说什么。”
“你是傻瓜吗？”玄一声音低沉，“怎么将掉下来的齿焊上根本不重要，问题是它为什么会掉下来。”
“当时三井女士打算去哪里？她说了吗？”
“反正不是小齿轮，只要把齿焊上就行了。我也可以做。”
“这个……”玄一抱着胳膊，歪了歪头，“我没听她说起这些，看样子她只是在那里散散步。”
玄一转动着瞪大的眼珠，抬头看着彰文。“为什么？”
“她穿什么样的衣服？带行李了吗？”
“这不太难吧？”
“我不记得她的衣服了。她好像没带大件行李，但我不确定。”玄一皱起眉头。
彰文看了看他指的位置，点点头。在结构复杂的齿轮组合中，有个齿轮正处于玄一说的状态。
彰文差点笑出声来。玄一不可能记得女人穿什么衣服。有时他目送妻子穿正装去参加同学会，还以为她是去超市买东西呢。
“齿轮的齿掉了，而且掉了两个。”玄一伸手指着挂钟。
“那三井女士当时什么样子？”加贺并不失望，继续问道。
“啊？”
“您是指……”
“是齿轮。”
“只要是您注意到的，什么都行。”
“师父……”彰文叫道。
“也没注意什么。她当时看起来挺高兴的。”
店里有个小工作间，再往里是寺田家的住房。玄一正站在工作间里，面对一个正在拆卸的挂钟，双臂交抱，嘴撇成“傊”形。
“高兴？”加贺这才浮现出惊讶的表情。
“麻烦了。”加贺笑了，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。
“不，高兴还不准确，应该是享受，她好像很享受在公园散步。”
“在里面，需要叫他吗？”
加贺点点头，把记事本放进口袋。“打扰您工作了。”
“听说是这样。他在吗？”
“可以了吗？”
这家店叫寺田钟表店。
“可以了。对了，”加贺看了一眼工作台上的钟，“这个钟很奇特啊，有三个表盘。”
“有，是我的老板。”
“哦，那个啊，很少见吧？”
“嗯，有点事……”刑警答道，好像并不想对他详述，“这里有位寺田玄一先生吧？”
那个钟呈三角锥形，每一面上都有一个表盘。
“出什么事了？”彰文问道。
“这些全都指向同一时间？”加贺问道。
彰文看了一眼名片，全身不由得僵硬了。此人是日本桥警察局的刑警，姓加贺。
“是的，三个表盘上的指针一起运转。”
来人满脸笑容地摆摆手，又将手伸进后裤兜。“对不起，我不是来买表的。这是我的名片。”
“一起？”
“欢迎光临。”彰文说道。
“走不准时都不准，停的时候也一起停。”
进来的是个男人，穿着一件T恤，外罩一件短袖衬衫，夹着一个小公文包，年龄大概比彰文大，三十五岁左右。他身体结实，脸上没有赘肉。见他面带微笑，彰文放下心来。但仔细看去，男人的目光异常犀利。
“那可真厉害。”加贺又看了看钟，然后转向玄一和彰文，鞠躬致谢，“多谢二位协助调查。”他说罢走了出去。
他终于把一颗只有一毫米粗的螺丝钉插进正确位置，喘了口气。这时，店门忽地开了。他心想，这个客人来得真是时候。如果自己正在做细活，会因惊吓而弄散零件的。
“怎么回事？真是个奇怪的刑警。”玄一瞪大了眼睛。
店里虽有空调，米冈彰文的腋下依然汗水淋漓。每当他将全身注意力都集中到指尖时就会这样，所以他一向将替换的T恤放在店里。等工作告一段落就换衣服，他握着镊子想。